“996”违法?科研人的工作高峰在晚10点……

来源丨知乎、材料学网

晚10点,中国科学家的工作高峰

晚上9点,冯立端上一杯咖啡,坐到家里的书桌前,开始了他科研工作者的黄金时光。这个时候,他会看文献、写论文、写项目申请……充分利用专注的时间。
时间像飞一般过去,到后半夜才收笔。然而,即使身体躺下,他的头脑还在兴奋,咖啡更是让他难以入眠。第二天,早上8点多钟起床,开始了一天充满事务性工作的生活。从指导学生到开会,再到接收各种微信和邮件通知,还要完成繁琐的财务报账,白天的时间就像被撕碎的布条,难以拼成完整的图案。
虽然大家认为科研工作只需要思考10分钟,就可以去做别的事情,但冯立不这样认为。作为一名某国立科研机构的研究人员,他已经开始觉得睡眠不足了,但仍然不得不依靠泡杯咖啡来“享受”一天中效率最高的时刻。
冯立的作息时间表在科研群体里并不鲜见。
在2012年,《信息计量学学报》发表了一项备受关注的研究,该研究通过监测施普林格数据库中科技论文的下载情况,揭示出科学家的工作状态。研究发现,科学家基本没有“上下班”的概念,不论是早晨8点还是深夜一两点,总有科学家在下论文,而中国科学家还会在晚上10点形成一个小高峰。
此外,科学家们几乎没有周末,美国、德国、中国科学家的周末工作强度分别是平时的68%、64%和77%。这项研究由大连理工大学教授王贤文及其研究生共同完成,他们付出了连续半个月24小时昼夜不停的监测和收集工作,获取了180多万条数据,据此描绘了全球科研人员的工作状态。值得一提的是,这篇论文本身也是王贤文等人熬夜“熬”出来的成果。
在一次施普林格数据库下载论文的过程中,他们突然发现有一个页面实时展示了全球各地区读者下载论文的情况,其中很多地区正处于深夜甚至凌晨时段,这一幕不仅让他们受到启发,也为后续的研究提供了极其重要的数据基础。
最近,王贤文等又进行了一个长时间跨度的追踪。“我们发现,最近20年来,全球科研人员的加班行为越来越普遍和严重,晚上熬夜和周末节假日加班的现象越来越突出。”王贤文告诉。

事情越来越多,白天搞不完,只能晚上弄

为什么有些科研人员选择在深夜工作?除了个人作息习惯外,还因为科研工作本身需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这是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刘永谋强调的一点。
科学研究是一种兴趣驱动的职业,许多研究人员为了心爱的研究,不惜废寝忘食、加班工作。他们通过新的科学发现、国内外同行的学术认可,得到了最好的回报。然而,熬夜也是科研人员不得已的选择。
刘永谋指出,白天琐事太多,行政性、程序性的事情繁琐不胜其烦。例如,财务报销、项目申请书等等,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因此,深夜工作可以让科研人员更加专注于研究本身,减少周围环境的干扰。
刘永谋指出,高校和科研院所过度行政化是导致科研人员事务繁琐的重要原因。对于这个问题,国家已经尝试采取多种措施,例如印发《关于改革完善中央财政科研经费管理的若干意见》,简化预算编制、落实科研财务助理制度等。
这些措施释放了科研人员的负担,让他们专心于专业领域。但是,随着国家对科研工作的不断提高要求,这些制度压力也不断加剧,给科研人员带来了更多的工作量与挑战。
冯立深也表示,当前教师带的学生数量和论文发表要求等也加大了科研人员的工作量,让他们需要在忙碌的日间完成不少工作,以至于晚上才能继续处理。

他山之石

根据最新研究结果,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科研人员能否熬夜也存在差异。据《英国医学杂志》所发表的一项研究,该研究分析了自2012年至2019年期间,向其在线投稿系统(包括两本期刊)提交的49464篇稿件和76678份同行评审意见的时间,结果发现,中国和日本的研究人员在深夜的投稿或提交同行评审意见的数量最高峰。
特别是在深夜12点到凌晨1点的时段,中国的投稿数量较平均水平高出86%,提交同行评审意见的数量比平均值高出57%。相比之下,地中海周边国家(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巴西的高峰提交时间大多在下午6点之后。而丹麦的科研人员更倾向于在白天进行投稿,其比平均水平高出57%。
执教于澳大利亚某高校的黄佳伟介绍说,在澳大利亚,科研人员也会在夜晚和周末工作,但他们加班更多的是源自内在驱动力,如要与国内国际同行竞争、要保持所在研究中心的领先地位等,而很少是由外在环境导致的。
黄佳伟给出了几点可能的原因。
首先,澳大利亚是一个科研人员的天堂,因为他们的经济压力较小。无论你是哪个大学的同级别科研人员,工资都是相差不大的,而且连世界级的老教授和年轻的正教授的收入也差不多。这意味着每个科研人员都可以安心工作,不必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 
其次,澳大利亚的科研人员能够专心做自己的研究,因为日常琐事都有专人负责处理。无论是财务报销还是购买设备,科研人员只需要简单的邮件提要求,就可以让专业人员代为处理。即使是访问学者或是国际学生的来访交流,也有专人负责具体流程,让科研人员完全无需操心。与此同时,澳大利亚的科研人员也享受着隐私的尊重。每个人的个人生活方式都是私人的,没有人会去过问。科研人员也普遍通过邮件沟通,避免了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总之,这一切都让澳大利亚成为了全球最理想的科研圣地之一。
和国外同行交流的刘永谋认为,虽然美国教授的工作强度不比中国学者小,欧洲教授的工作强度则相对较轻,但他们并不像国内教授那样时刻面临着考核和“催更”的压力,他们主要面临的是同院系老师和专业同行的激烈竞争。在这种竞争中,学术交流非常频繁,每个人都在努力让自己的成果更出色。
而在国内,虽然压力相对较小,但科研人员为了完成其他任务常常忙得不亦乐乎,科研投入时间不足,这样也就浪费了很多时间。黄佳伟认为,国内科技发展正处于快速上升期,这是科研人员辛勤工作的结果,但同时也使他们的工作压力更大。与此相反,发达国家已经结束了这一阶段,进入了相对平缓的发展状态。因此,我们不能简单地把熬夜和工作强度看成问题的全部,而要考虑不同国家在不同发展阶段所面临的系统性问题。

要“可持续发展”

无论是因为工作需要或其他原因,熬夜对科研人员的健康和生活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根据《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7~2018)》的数据显示,超过24.1%的科技工作者晚上12点以后才上床休息,其中有8.3%的人每天睡眠时间不足6小时,这严重威胁着他们的身体和心理健康。
此外,长时间加班和熬夜工作也会导致他们失去休息、娱乐和家庭陪伴的时间,这将模糊工作和生活的界限,长此以往会对科研人员的身心健康造成重大损害。因此,王贤文和刘永谋等科研专家都呼吁,科研人员应该合理分配工作和休息时间,以避免“杀鸡取卵”的加班熬夜工作方式,从而提高效率,更好地为科研事业做出贡献。
中国的科研已经从“跟着跑”进入到“并排跑”和“带着跑”阶段,对于原始创新的要求越来越高。这种创新不是通过数量能够解决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态度是无法达到重要突破的。刘永谋认为,科研人员需要宽松自由的环境,这可以通过减少负担来实现。
继续改革财务报销、项目申报等工作的程序,减少各种评比、评优、分级等,都是创造宽松环境的有效方法。对于个人而言,刘永谋建议科研工作者要将自己的精力集中于教学科研上,少“掺和”其他事情。此外,养成好的作息习惯,少熬夜、保持“可持续发展”的状态,也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创造宽松自由的科研环境,让科研人员倾注更多的精力于原始创新层面,才有可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此外,王贤文也指出,中国现有的科研评估制度过于注重成果,缺乏对科研过程的关注。科学研究本身就存在很高的失败风险,而且成果可能因各种因素而难以顺利发表。因此,科研人员的研究过程也应该得到应有的认可和肯定。
王贤文呼吁科研管理部门改进现有的“唯成果论”科研评估机制,加强对科研过程的考核。只有像这样让科研人员真正能够专注于纯粹的研究工作,才能够在科学研究领域做出更有价值的贡献。冯立(化名)和黄佳伟(化名)也认为,只有在这种氛围下,科研人员才会自发地为了内心的驱动熬夜,而不是被迫选择这样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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